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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四章 背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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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万走了,走得不快,好像有些漫无目的,不知是因为苍老还是因为这些天的身心折磨,那本就消瘦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。

    李明月蹲在地上,望着他的背影哭泣,虽然捂着嘴,但哭出的声音依然凄切。

    看得出,她很孝顺,哪怕李万再如何败家,如何打骂宋婉君,也依然是李明月的父亲,这是永远也抹不去的血缘印记,她依然承担这一个女儿的赡养和孝顺的责任。

    而且,她对李万应该还有父女之间的爱,之所以哭得这么凄切,大概是因为李万走到今天这一步,她很心痛。

    只是,是李万逼她选择了她妈妈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李万能不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,赌钱是一种难以戒掉的瘾,尤其是李万这种曾经辉煌过,却事业失败家庭破碎的男人,更想依靠赌钱赢一把,想以此来翻身。

    但我觉得他永远也翻不了身了,只要宋婉君跟他离婚,就不会再有人肯借钱给他。哪怕是放高利贷的,也要衡量对方的家底,如果是只剩一条老命的人,谁都不愿意冒这个险。

    没人借钱给他,也就意味着不会负债,只不过他要是每个月都把李明月给的赡养费都赌光了的话,到时候辛苦的还是李明月,还得继续给钱给他维持生活。

    但愿,李万到了这个年纪,能彻底想通了,愿意安下心来过上平平淡淡的日子,只有这样他才能善终,也才能让李明月真正地踏实下来。

    直到李万的身影消失在街角,我才拍了拍李明月的肩膀。

    她用力抹了抹眼泪,无声抽泣地站起身。

    我轻声地安慰她:“放心吧,你爸爸会没事的,或许用不了多久,你妈妈就愿意跟他复合了。”

    她点点头,再次抹了抹眼泪。

    一直没说话的方唐笑了笑,轻松地说:“说不定你爸拿着你的赡养费,每天大肉小酒地过得很舒坦,你就别担心他了,男人到了这个年纪,是该享受生活的时候了,他不会犯傻的。”

    李明月又重重地点头:“谢谢你,还有程东,真的太感谢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谢,反正以后是要到你家蹭饭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她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,虽然笑的并不好看,但总归是心情好一些了吧。

    然后,我和方唐把她送到小区楼下,她一再要求我们上去吃饭,但我想让她们母女安静一会,拒绝了她。

    回到酒吧,舒可像往常一样在练吉他,我习惯性地去冰柜拿酒,方唐拿出两个空杯,敲了敲桌面,然后开始调柠檬水。

    我知道他的意思,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关上冰柜,然后在吧台前坐下,等他的柠檬水。

    安静地坐了一会,我忍不住把黄仁东给钱帮宋婉君还债的事告诉了方唐。

    方唐知道黄仁东跟宋婉君的事,听完我的话之后,用他一贯风轻云淡的忧郁口吻说:“老黄想通了,但接下来,就该轮到宋婉君想不通了。”

    我默然,心里莫名地有些沉重,到时候不知道怎么跟宋婉君说那笔钱的事。

    其实,我对宋婉君挺有好感的,挺随和可亲的一个女人,何况她是李明月的妈妈。

    但有些事情无法避免,黄仁东说要把事实告诉她,我拿了钱,就得照做。

    跟方唐默默地坐着喝了一杯柠檬水,见他没有去做饭的打算,我无奈地再次走进厨房。

    下米的时候,我犹豫了一下,心里想着苏雯跟冯阿姨,还会不会过来吃饭?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们问一声?

    但片刻后,我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,在办公室的时候苏雯有些失望,估计这会儿并不想见到我。

    果然,一直到我们吃过晚饭,也没有接到苏雯或冯阿姨的电话。

    我在酒吧里枯坐很久,一直到九点半的时候,我才拿出手机,给李明月打了个电话,说想上她家坐坐,问她方便吗?

    她自然是表现得很欢迎,还一直问我有没有吃过晚饭。

    这次去找她,无非是想跟她和宋婉君说那笔钱的来历而已。

    或许她们现在的心情因为李万的事而变得很复杂,我这时候去,无疑是往她们伤口里再撒一把盐,有些残忍。

    但我觉得,长痛不如短痛,趁着她们的痛还没过,把事情一次清解决完才是最好的,免得她们平静下来之后,又再次让她们不平静。

    我来到她们家,敲了敲门,李明月给我开的门,眼眶浮肿地笑着把我迎了进去。

    宋婉君的状态也不好,虽然笑得很和蔼可亲,但仍难以掩饰两眼里的血丝,还有一种落寞和悲哀的气息。

    她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,还一个劲地道歉没有准备什么招待我的东西。

    确实没有任何招待客人的东西,水果饼干饮料糖之类的都没有,大概是这两天正愁着上哪凑钱还债,不舍得买点这种东西来吃。

    我自然不会介意这种事,大方地接过宋婉君双手递来的水,坐在了沙发上。

    一开始的话题,无非是今天的事,还有她们的连连感激。

    等她们把我那个借钱的朋友也感激一遍之后,我才清了清嗓子,说:“宋阿姨,小李,有件事我瞒着你们,因为之前答应了别人不能说,希望你们不要怪我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。”宋婉君和蔼地笑了笑,“你帮我们这么多,不管是什么事,我们都不会怪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我也笑了笑,又犹豫了一下,说:“其实,那十三万是一个人给的,不是借,而是替阿姨您还债,他说不需要你还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”宋婉君和李明月同时愣住了。

    但宋婉君的脸上,很快就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,有些恍然,有淡淡的苦笑,也仍然有不确定的疑惑。

    我朝她点点头:“没错,阿姨你也应该猜到了,这笔钱是黄仁东给的。”

    宋婉君脸上的表情才终于清晰,苦笑和一种突如其来的哀伤。

    李明月则瞪大眼睛,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又转过头去疑惑地看着宋婉君。

    我心情有些复杂,无奈地接着说:“阿姨,黄仁东还说这笔钱算是当年的补偿,就是对你的青春,对你跟着他吃苦的那几年的补偿。”

    宋婉君顿时失声苦笑,然后无力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。

    李明月咬着嘴唇,揽过她的肩膀,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膀安抚她。

    我没有继续说话,端起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,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。

    良久之后,宋婉君终于开了口:“他还说了别的什么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了。”我摇头。

    “那,你都知道我跟他的事了,对吗?他跟你说起这些事的时候,是不是说很恨我?”

    我紧了紧手中的杯子,犹豫了一下,点点头:“他是说过恨你,但今天他跟我说,他会放下以前的事。”

    宋婉君释然地笑了,但仍带着苦涩,又叹了一口气,说:“小程,黄仁东的钱,我会还给他的,但需要点时间,希望你先不要告诉他,等我凑够钱之后,再亲自拿给他,当年跟他道个歉。”

    我默然片刻,朝她点点头:“阿姨,你不必去借钱换他,可以慢慢存,因为他现在根本就不缺钱,欠他一个人情就够了,不用再欠其他人的了,等你存够之后再拿给他,他收不收是一回事。”

    “嗯,我知道,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我不愿再久留,闲聊了几句之后,便起身跟她和李明月道别。

    走到楼下,我拿出香烟点燃,深深吸一口之后,抬头看了看被霓虹灯的光幕笼罩而看不到星星的夜空,心情就像那天空一样有些沉闷,但又多了一丝期望,黄仁东和宋婉君还会见面,期望他们能释然那段过往。

    或许在某一天,我也可以彻底放下对蓝欣的怨恨和不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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